故乡那山
故乡那山
山秋白天阴
大山巍巍,霜叶满目。
柏油路蜿蜒、宽敞,直向大山。
一辆豪华型轿车,缓缓停了下来。从驾驶室走下一位中年男子,西装革履,神情肃穆。他轻轻打开后车门,扶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。
俩人沿着山路慢慢地向上走去。
周围的山上,是秋叶如血的柿树。
张强(画外音):这一年,二强和小妹去国外攻读博士学位,我独自陪着母亲返回故乡,祭扫父亲的陵墓。
片名:故乡那山
演职员表。
闪回:
山拂晓
大山如潮。
山路
仅容一辙的山路,蜿蜒向上,直入大山。
张强的父亲张明德,头裹白毛巾,在山路上疾走。他身材瘦小,但还算精神。
张强(画外音):高考制度恢复那年,我刚二十岁。在农村,这样的年龄大都结了婚,有的已生儿育女了。由于爷爷、奶奶相继病逝,家里处在赤贫的困境。所以,没人敢给我提亲,当然也就不能结婚了。
大倒坡
这是一条位于山中的浅沟,过了沟,再走一里多地就是采石场。张明德蹲在坡口休息,他用火柴点燃旱烟袋,慢慢地抽起来。
张强(画外音):我们家乡把在下坡路中陡然而来的上坡路,叫做倒坡,也叫瞪眼坡。在父亲面前的倒坡上,出过不少事。生产队采石后,在这安排着辅劳力,事故才少了。可是,父亲还是在这出了事。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啊……
采石场
晨曦微露。采石场里放着几十辆小平车,旁边是一长溜借着崖势搭起来的简易窝棚,微弱的灯光从灶房的窝棚里透出来。
60多岁的李大爷,从灶房的窝棚里钻出来,直着嗓门喊道:吃饭啦!吃饭啦!
各个窝棚里的灯先后亮了起来。
年近30的队长,从灶房的窝棚里钻出来,不停地往嘴里扒饭。
小伙子们陆陆续续从各自的窝棚里钻出来,伸着懒腰,提着碗筷,打着哈欠,揉着睡眼,向灶房蹭去。
队长冲着一间黑乎乎的窝棚吼道:强娃,还不快出来,天都大亮了!
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出来:知道啦,队长!
队长嘟囔道:就你磨!---钻在里头干嘛哩?
一个叫彦民的青年搭茬:能干啥?想媳妇呗!
窝棚里应道:谁像你!我逮个虱子还不行,喊球个啥!
队长以为抓住了把柄,不阴不阳地笑道:逮虱子?哦呵!天这么黑,逮虱子,你糊弄谁你!
窝棚里不紧不慢的应道:你不是说天都大亮了吗?
人们轰笑起来。
队长羞恼地说:就你贫嘴贫舌!哼,不就是有几点臭墨水?
李大爷从窝棚里钻出来:现在用的是鸵鸟墨水,不是墨梃子。不臭,不臭。
人们又是轰然一笑。
队长横了李大爷一眼:就你能。(冲窝棚)快点,小心扣你的分!
说罢,队长气恨恨地走开,蹲在就近的一块石头上,吃起闷饭来。
张强钻出窝棚,敲着碗,懒洋洋地向灶房走去。
李大爷端着饭碗:强娃,你也该去县里报个名,考考嘛!
张强:考?我家穷得当当响,谁供我?
梅花朗声应道:我供你!
张强蓦然回头:娘?
李大爷:梅花?(笑道)赶得早不如赶得巧,——快进去吃碗饭吧。
梅花:大叔。——强娃,只要你考,我和你爹就供你。
李大爷:说得对,就是砸锅卖铁也值。强娃,报吧。
张强:娘……
彦民:强哥,我们想考还没这资格呢。考吧,嗯?
小伙子们:考吧!
梅花立逼着儿子:你倒是吭个气呀,别像你爹似的,三脚踢不出半个屁来。
人们轰然一笑。
张强拿不定主意。
队长向梅花走来,先是对小伙子们嚷道:你们起什么哄?哎,梅花嫂子,这上大学可不是养兔子喂猪,好歹添把草倒口水就行,它要钱过手呢。不是我小瞧,你们家能供得起,哼……
梅花:咋啦?
队长嘿嘿一笑:驴头上都要长角了!
梅花:哎,队长,你这是隔着门缝瞧人,把人往扁的看。我当着大伙的面说,我们家供得起,就能!不光让驴头上长角,还要让……
队长忙抢着:好好好!你能,你能!嗨嗨,她能!梅花嫂子,你拿什么供,你摘掉欠款户的帽子才几天呢?
梅花:跟你费这话没啥意思,走不了你也跑不了我,到时候看。
队长从鼻孔里哼了一下:梅花嫂子,我再问你,强娃一走,你们家谁来拉石头?明德哥那身板,三级风都能刮到天边,总不能让你花木兰代夫从军吧。啊,哈……
梅花一愣,犯起了愁。
队长摆出一付左右为难的样子:梅花嫂子,不是我为难你,拉石头是一家出一个强劳力,我总不能偏着你呀,你说是不是?
人们面面相觑,又看看梅花母子。
张强:你别来这一套,我不考啦!
张明德(画外音):强娃!
众人回头时,只见张明德快步走来。
张强:爹?
梅花:你?
众人:哎?
张明德吐口唾沫,把烟灰在手上磕掉:队长,我拉!
张强:爹!
梅花:你?
小伙子们:明德叔……
李大爷:明德,你!
队长转着圈笑道:嘿……明德哥,这可是你说的!往返一来回少说也有百十里,别说拉一车石头,就是空着两手跑一趟也够你受的。
梅花担心地:他爹,这……
张明德把旱烟袋往脖子上一搭,脱下破夹袄塞给梅花,然后向平车走去。
人们彼此看看。
队长咽了咽唾沫,干咳两声。
张强忙跟了上去。
张明德侧转身,瞪了儿子一眼。
张明德决然地说:跟你娘回去!
张强忙收住脚,睁着双眼睛呆立着。
山路拂晓
张强在山路上慢跑,大声背诵着韩愈的《师说》。
采石场晨
张强抱起石头放在平车上。
张明德很不满意儿子的表现:快考试了,你得把心思放在学习上。
张强信心十足地说:爹,你放心。
父子俩很吃力地把一块大石头抬起来,放到平车上。
山路
早霞初染山巅。
张强拉着车,张明德跟在车后。
装满石头的小平车,在下坡路上行得很快,张明德显得气喘吁吁。
大倒坡
张强在前面拉车,父亲在后面推车。
两人的脸颊、额头,汗涔涔的。
车到坡顶,父亲从儿子手里接过车把,拉着车顺坡而去。
张强久久望着父亲那远去的背影。
十几个妇女有说有笑地走上坡来。
张强同她们打个招呼,随大家向沟底走去。
张强和妇女们各自推着石头车,帮拉石头的人爬坡。
说笑声没有了,只有呼呼的喘气声。
车到坡顶,顺坡而去。
推车的妇女或坐或蹲,或躬身或站着,有的抹汗,有的还在大口喘气。
张强(画外音):看着父亲那样劳累,我心里很难受。我想考上大学,又怕真的考上大学。唉,那段穷日子,没经历过的人是想像不出的。
张家客厅晚
这是一座一明两暗的北房,那时候农村最普遍的民居样式。一进门,既是客厅、餐厅,又是厨房,两边隔墙上各有一个土门,分别通向里间——两个卧室。
梅花在锅边为儿子烙饼,准备他路上吃。张强的弟弟二强,十二岁,小妹,九岁,两人正伏在高高的八仙桌上做作业,与母亲共用着一盏煤油灯。
张强卧室
煤油灯下,张强收拾着行装。
客厅传来父母亲谈话的声音。
梅花(画外音):你回来了。
张明德(画外音):都弄好了?
张强忙走出去。
客厅
张强忙给父亲搬来条凳:爹!
张明德:出门不比在家,抬脚动步都要用脑子,不能由着性子来……
梅花:可也不能当软柿子,让人欺负!
张强:哎。
明德看了一眼放在桌子腿边的一篮子鸡蛋,苦笑了一下:哎,人情难还啊。——煮上十来个路上吃,剩下的都卖了吧,添一毛是一毛……
梅花:娃,得成人啊,不能让人家从门缝里瞧咱呀!
不等张强回答,二强、小妹突然抬头嚷道:还用说嘛!
一家人都笑了。
村头早上
秋山红叶。
拉石头车上拴着行李,张强扶着车把,听着母亲的嘱托。张明德叼着旱烟袋,来回走动,检查行李拴得是不是牢实。
张强:娘,你回去吧!
梅花:哎。你到那……
张明德低声嘟囔:还不是那两句,翻来过去……
梅花瞪了丈夫一眼:你也说两句呀,连个屁也不崩!(对儿子)反正你要好好干,要啥就来信,别苦着自个……
张明德:走、走……
张强:娘,你跟我爹也别累着……我走啦。
梅花点点头,为儿子拉拉衣角,摆摆手。
张强拉着车,张明德跟在车后。
车子飞快地顺坡而下,红红的柿树一晃而过。
梅花靠着一棵大柿树,抹着眼泪。
校园白天
春意浓浓。
中文系教室
同学们正在听老师讲《勾践灭吴》。
张强凝神谛听,不时地做着笔记。
山路冬白天
雪花飞舞。
拉石头的车队,在山路上逶迤而行。
张明德的胡须上挂着冰花,身上披着雪,他的脚在雪地上奔跑。
画面上交替出现:
奔跑的双脚,翻飞的书页。
张家客厅夏天晚
二强、小妹在灯下做作业。梅花坐在旁边,用小布头缝制香囊。
张明德一脚门里,一脚门外:钱凑够了没有?
二强、小妹:爹!
梅花放下手里的活:差不多了,端午节把香囊、鸡蛋一卖也就行了。我给你热饭去。
梅花起身去热饭,张明德一边往下坐,一边掏烟袋。
小妹走到张明德跟前为他捶背,二强则端来一盆热洗脚水放在他的面前。
张明德笑了笑。
梅花也笑了笑:看把你美的!
张明德:咱二强、小妹也长大了。
二强:爹、娘,不如我也回来干活吧,不能挣工分,养猪养兔也不少……
张明德瞪了儿子一眼,把烟灰磕掉。
梅花:上你的学!用得着你来瞎操心……
二强皱了皱眉头。
张家庭院白天
梅花急匆匆地给猪、兔、鸡喂食。
一妇女(画外音):梅花,快点!
梅花:来啦、来啦!(自言自语)催命似的……
县城中午
梅花面前放着一篮子鸡蛋,篮子外边挂着许多造型别致的香囊,手里正在给一个称鸡蛋的顾客找零钱。
这位女顾客企图沾点小便宜,顺手拿起一只香囊,就要走。
梅花忙叫住:妹子,我忘了……要香囊钱……
女顾客不好意思地:是、是吗?
集上的人很多,熙来攘往。
有人惊呼:市管会的人来啦!
这个消息迅速在人群众传开,小商贩们立即提着自己的东西四散奔逃。
市管会的人围了过来,把跑得慢的人围成一堆。
一个戴着宽边墨镜的大胖子青年叫道:罚款,一人伍元!
一个老太婆:还没卖下钱,我掏两块吧!
大胖子吼道:是我说了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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